欢迎来到格策美文网

精心挑选《汗巾广告词》相关文章文案。(精选5篇)

更新日期:2025-06-21 08:57

精心挑选《汗巾广告词》相关文章文案。(精选5篇)"/

写作核心提示:

撰写汗巾广告词时,需要注意以下事项:
1. "产品特点突出":明确汗巾的产品特点,如吸汗、透气、舒适、易于携带等,让消费者一眼就能了解产品的优势。
2. "目标受众明确":根据目标消费者的需求和生活习惯,设计具有针对性的广告词。例如,针对户外运动爱好者,可以强调其耐用性和便捷性。
3. "语言简洁明了":广告词应简洁易懂,避免使用过于复杂的词汇或长句,以免影响消费者的阅读体验。
4. "富有创意":运用创意手法,如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使广告词更具吸引力,提高品牌印象。
5. "情感共鸣":在广告词中融入情感元素,引起消费者的共鸣,如强调产品的舒适度、实用性等,使消费者产生购买欲望。
6. "品牌形象塑造":在广告词中体现品牌价值观,塑造品牌形象,提高品牌知名度。
7. "符合法律法规":确保广告词内容符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不含有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的信息。
8. "适应不同平台":根据不同的宣传平台(如电视、网络、户外广告等)调整广告词的长度和表达方式,确保其在不同平台上的传播效果。
以下是一些建议的汗巾广告词:
- “吸汗神器,让你畅享运动时光!” - “透气舒适,陪你度过炎炎夏日!” -

5分钟爽文——我是游戏里面大女主


我接了一个百万级委托。

寻找一名女高中生。

然而,目标却不存在于现实任何一个角落。

她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早已下架,又因色情暴力,而在青少年间私下流传的N18RPG全息游戏。

就调性来看,我认为这是个恐怖游戏。

但委托方却强调,这是一个乙女恋爱游戏,所有男性角色都会孜孜不倦地追在我身后,如痴如狂。

进了游戏以后,我很想问他。

追杀,也能叫追吗?

1、

乙女游戏,意为女性向游戏。

形式为一女多男或男追女的恋爱模拟,也因此,玩家大多是女性。

但进了这个游戏的不论男女,最终都和我被委托的对象一样,迄今昏迷不醒,只能躺在医院里,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为了钱,我接下了这个自杀式任务,并在通过了一系列精神阈值测试后,收到了委托方搜集的游戏资料:

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画报边角。

画报是水墨画风,设色阴冷,看着令人不太舒服。

往上看,是一个烟雾弥散的大宅,一个年轻女子躺在棺材里,旁边围绕一群身姿修长的年轻男子,为首的那个最为高挑,全身披纱,一手高高指向天空,似乎在下达什么命令。

往下看,除了破损的游戏名,还有一个显眼的扫码下载入口,附一句颜色猩红的广告语,

“即刻下载游戏,享受被美男追逐的快乐!”

标准乙女风格,看起来很媚俗。

我信了委托人的说辞,躺进游戏仓里,选择键入姓名,立即登入。

随着意识渐渐上传,一道轻柔温润的嗓音滑入耳道。

“妻主怕冷,你们也下去陪她吧。”

说话的人似乎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

他一放话,棺材外随即传来凌乱的脚步音,随后便是数道粗暴的呼喝,伴随着众人求饶和濒死挣扎的尖叫声。

对方不为所动,依旧用最轻柔的声音,下着最狠毒的命令。

“留全尸,一同下葬。”

我默了。

这什么青少年邪典游戏?

本打算静观其变,但随着一声令下,面前的棺材板居然往上推移,可游戏还没有百分百载入,我还不能完全控制这副身体啊!

这,直接开局就活葬?!

2、

我刚想大叫,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塞满了东西。

吐出来一看,居然是生米粒。

绝了,游戏而已,有必要做这么逼真?

幸而,在头顶的棺盖合拢之前,我成功控制了手臂,险而又险地插到了那一寸见方的缝隙里。

嘴里一边吐米,一边呻吟:“等下........”

“放我出去.........”

话音落下,嘈杂的背景音全部停滞了。

“豁”一声,棺材盖被掀开了,有人将我从棺材里扶起来,声音颤抖。

“妻主,可是有心愿未完?”

他戴着头纱,身上也是纱衣,幅摆直垂于地,贴身的布料勾勒出隐约的身体曲线,有种修长窈窕的美感。

就算看不到脸,也能觉出是个绝世大美人。

不得不说,这游戏做得非常真,连头纱和衣纱的细节都不一样。

说话间,我已经完全获得这副身体的掌控权,连忙扶住棺材往外跳,谁知对方一手按住我,声线依旧轻柔。

“您若有心愿,交给子都完成就是,又何必受累?”

我几次起身都被他按回去,心下不爽:“你再拦我,我就把你也带走。”

孰料,对方闻言一震。

却是欢喜到浑身颤抖:“妻主,妻主若不嫌弃,我自然愿意!”

好家伙。

这什么畸恋人设?

我连忙反手抓住他:“开玩笑的,我还没死呢。”

就在对方被我抓住的瞬间,面前弹出一张透明窗口。

人物:裴御,字子都

出身:城中裴家嫡子,精通琴棋书画,经营中馈,他是你的正君,向来对你一往情深,却常因不得你的欢心而独自垂泪。

技能:未开启

物品:未开启

这些内容,显然是游戏里NPC的背景解释,除此之外,下方还有一个好感度查询框,附一行血色小字:

当好感度高于80,将与NPC达成心心相映成就。

当好感度低于0,将有被NPC追杀风险,请悉知。

我心下一紧,幸而那对话框解锁后,弹出的数字比例还算不错。

裴御当前好感度:65/100

对方也没辜负这么高的好感,见我不像死人,终于转过弯来,连忙小心地将我搀出了棺材。

再看地上跪着的,的确和宣传画上的一样,是一群颇有姿色的........男人,环肥燕瘦,高挑娇小,什么类型的都有。

这开局差点死一片的恐怖邪典游戏,居然真是乙女向的。

环顾奠厅,布局和一般游戏差不多,绿藻井,白挽联,当中一张大红木棺材,红得几乎能滴血。

再往外看,只见天幕低垂,屋檐外是即将下坠的落日,如雾里看花般轻薄而虚弱,仿佛一张纸糊的光圈。

就在我试图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视野里忽然弥漫起一股血雾,浓稠的血浆自四面八方漫溢而出,渐渐在视野里形成了三个大字。

【十四夜】

3、

不得不说,开场动画有点吓人。

但这也不过是个起手式,真正让我纠结的,是标题背后的深意。

十四夜?

是让我在游戏里呆十四个晚的意思?

我感觉一个致人昏迷的游戏绝不会如此简单,但一时也没有更多的线索,只好暂时将念头搁置一旁。

裴御的心意不似作假,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后,他还特地给我把脉,确定我真的复活以后,一手拿着绢帕,伸进面纱里擦了许久的泪。

我没死,那些年轻男子自然也就不用陪葬了。

随后他挥一挥手,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再看窗外的景色,也随着夕阳的坠落而渐渐昏暗。

裴御将我一直送到闺房,离去前,还贴心嘱咐:“夜里风大,妻主记得紧闭门户。”

听起来,似乎是为我好。

他离开后,我进了房间。

屏风后便是一张香木桌,旁边还有两张雕刻精细的木椅,西北是小姐的梳洗台子,放着胭脂水粉、各色首饰,再往里是一台千工拔步闺床,两边垂着同色纱幔。

布局没问题,只是家具都是大红色的,妖艳而迷离。

贸然闯入的我,仿佛掉进了个大染缸。

不仅如此,床里还镶着一面等身大镜子,将人照得纤毫毕现,镜中的“我”钗鬓满头,穿着一身轻薄的夏裙。

明明是夏天,脖子上为何拴着红丝巾?

我刚要摘下巾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叩叩。

“谁?”

“小姐,是小柱子。”

听口气,像是某个仆役。

我正打算夜探小姐香闺,闻言不耐烦:“我休息了,你有什么事?”

“您今晚要招哪位侍君?”

“侍君?”

“是啊!您自己说的,每晚至少一个!”

我:“..........”

看来,这角色的设定就是骄奢淫逸。

仆人话音刚落,面前忽然弹出一张透明面板。

【邀任意一位侍君共度良宵0/1】

嘶,红字任务?

也就是说,不完成就无法推动剧情?

权衡之下,我朝门外喊了一声:“我平时最喜欢谁,你就叫谁吧!”

“好咧!”

小柱子答应着,脚步踏踏,似乎是渐渐远去了。

松了口气,我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只见灰白色的月亮挂在低矮的天穹边缘,大得无法想象,仅凭肉眼,可以将上面隐约的黑点看得分明。

夜晚的景色,似乎比白天更加不详,我看了一眼,便将窗户紧紧闭拢。

不一会,外面再次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一道纤细柔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阿赤来了。”

4、

我应了。

待开了门才发现,对方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双胞胎,看起来娇里娇气,并没什么杀伤力。

待他们解下斗篷,里面只有一件轻飘飘,薄透透,什么也遮不住的纱衣。

.........小姐真会玩。

我没精力应付两个NPC,便想先打发一个:我今天累了,只需一人伺候,你们谁留下?”

两人面面相觑。

阿赤抱住了旁边的兄弟:“我们不能分开的,妻主,求求你..........”

“就一晚上,有什么的?”

说着,我无意瞟到他腰间的红色汗巾,看着有些眼熟,当即伸手一指:“那是何物?”

对方见我发问,怯怯解下汗巾,颤抖地递到我手里。

下一刻,该物品随即弹出一个对话框。

【阿赤和阿碧的纱巾,和他们的主人同样是一对】

一对?

我连忙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纱巾比照,果然一模一样!

我心下咯噔,连忙返身照向床里的镜子,迎着雪亮的月光,只见一条青紫的淤痕深陷于白皙的脖颈上,几乎要将整个脖子勒断!

卧槽!

身后的双胞胎紧紧抱在了一起,一边互相舔舐泪水,一边瑟瑟缩缩求饶:“妻主,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们了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苍白的手掌已经伸到了我面前。

关键是,对方明明站在墙边,手臂却跨越了整个房间,几乎延伸到数米长,这合理吗?

我抖抖索索地将一条汗巾放上去,然而双胞胎并不满意,声音反而更尖利了。

“我们是一对!少一个都不行!”

我刚想把另一条也丢过去,然而两人在难舍难分的拥抱下疯狂尖叫,居然渐渐旋转扭曲起来!

“我们不能分开的,妻主,求求你——”

“求求你啊啊啊——”

这是唯物世界土著难以想象的奇景。

他们的四肢越来越长,滑腻腻地堆积在身体两边,两颗头摇来摆去,细长的脖颈无力垂下,两张嘴渐渐开阖到最大,几乎裂开到下巴!

我没说话。

但我的脚有了自己的意识,主动带我挪到了窗边。

在那人形大鱿鱼反应过来之前,我将剩下的汗巾团成一团,猛地丢向那张融化的面孔。

“走你!”

接着就推开窗户,猛地跳了出去!

5、

说迟但快。

我刚冲出去数米远,身后传来数道劈裂声,房门已轰然倒下!

没办法,我只好沿着回廊往外逃,外面并没有什么仆人,只有空荡荡的冷风穿梭在深夜的园林,还有身后愈来愈近的游动声。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激烈运动会消耗血条!

眼睁睁看着头顶的红色渐渐回缩,我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不过数秒,身后那滑腻的声音忽然就近了,一只冰凉粘稠的触手游到我肩上,凄凉的呼唤声在耳畔徘徊。

“妻主,不喜欢阿赤阿碧了啊——”

“妻主啊啊啊——”

我被追得崩溃,回头大骂。

“啊啊啊,啊你个头啊!”

再看前方,昏暗的花木葳蕤处,隐约漏出一线光亮。

我心下一喜,连忙穿过花丛。

可惜对面也是一个人,手提白灯笼,正仰望着硕大如盏的月轮出神。

我连忙抢过灯笼,回头猛挥!

再看身后,那两个娇小的少年已然融合成了一个类鱿鱼的怪物,此刻人立而起,足有两米多高,八只带着手脚的触足插在地面。

一抓一绞,灯笼瞬间成了碎片!

心知要遭,我推一把身旁的人:“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跑,为何要跑?”

对我焦急的撺掇,对方报以疑惑的口吻。

话音刚落,他猿臂一扬,竟一手掐住了那大鱿鱼的脖子!

此刻,灰白的月光映着那垂地的纱衣,格外飘逸而神秘,对方长身玉立,声音沉冷:“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妻主!”

话音未落,他三下五除二,瞬间将那东西开膛破肚,粘稠的灰黑色体液奔涌而出,浆汁如瀑布飞溅,喷了我一头一脸!

这还没完。

如手撕鱿鱼般料理完双胞胎,裴御擦了擦手,将那一堆不可描述的物体丢在中庭。

“来人。”

话音未落,花丛小道上便走来两个矮小的人影,垂手立于一旁。

“拿去小厨房,给妻主补补身子。”

我浑身一颤:“不不不不用了。”

裴御闻言转向我,即便罩着头纱,也能感受到那不愉快的目光。

“我我我我最近减肥。”

“哦。”

虽然被拒绝有些不高兴,但对方没有强求,而是默然离去了,背影有些怏怏的。

“等等!”

我连忙拽住那飘扬的纱袖,口吻诚恳。

“要不要一起看月亮?”

6、

为了走完剧情,我不得不将裴御请到附近的石亭里赏月。

毕竟双胞胎没了,任务还要继续。

眼前人坐于桌后,一双手随意地交叠在桌面,形如白玉,骨节分明,特别是那关节处浑然天成的纹路,简直如艺术品一般优美。

这一双本该调风弄月的手,竟生拆了一个数倍体格的大章鱼?

这背后到底什么逻辑?

月色迷离,夜风吹拂。

如果在现实,这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然而我对着不远处沉默的人形怪物,只能昧着良心说土味情话:“月色真美。”

裴御没说话。

即便那双眼睛掩映在头纱下,我也能感受到那荧荧而阴冷的注视,只得再接再厉又加了一句。

“就像你一样。”

闻言,面前那双手忽然握紧了:“是吗?”

“是啊。”

“那为什么,洞房花烛夜你掀了我的盖头,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啊这。”

设计游戏的人脑洞绝了,这自杀式设定就离谱!

我正想用年少无知搪塞过去,对方忽地长叹一声:“也罢。”

“第一次有人邀我看月,莫要虚度良宵了。”

话音刚落,面板再一次弹出消息。

【裴御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0/100】

???

这也行?

没等我厘清这背后的逻辑,眼前人慨然抚掌,嗓音清润:“今夜有月,有风,却无乐,子都愿为妻主抚琴。”

说罢,他朝阴影里一招手。

下一刻,一架玉琴被仆役呈到了面前,而裴御一扬大袖,转轴拨弦,居然真有畅弹一曲的意思。

我见他兴致上来了,也只能姑妄听之,想着等对方弹尽兴了,再从嘴里套点信息不迟。

谁知琴声流淌,我忽然感觉无比困倦。

全息游戏往往直接刺激大脑,因而五感和现实中的体验区别不大。

几乎只在下一刻,我难以抗拒那强烈而浓重的困意,瞬间昏倒在桌面上。

7、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我蓦地清醒,竟仍身在园林,衣摆上甚至还沾着露水,裴御却已不见踪影。

幸而打开系统面板,昨夜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看来这个NPC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趁着四下无人,我回到小姐闺房,却见楼阁俨然,门窗早已恢复了完整,只是那恐怖双胞胎的汗巾还掉在屋子中间,昭示着昨天不平静的一夜。

我上前捡起汗巾,系统果然弹出了提示。

物品:【阿赤的汗巾】

【浸泡了美少年泪水的汗巾,在月光下使用,能看到世界的另外一面】

...........原来是掉落奖品。

我有心想试试用法,可惜现在是白天,当下便将汗巾挂在屏风上,红色巾子搭配那画上半卧的提灯仕女,看起来更妖艳了。

左右无事,我索性把房间搜索了一遍。

翻遍了妆奁箱柜,那些日用品并没有异常,只除了墙上一幅两尺长的挂画。

那画上似乎是一面竹林,林中立着个瘦长的男人,身穿一件印满了红花的白色长衫,刚碰到画,系统立即弹出一条注释。

【一幅奇怪的自画像】

除此以外,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正打算仔细研究一会,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步音,一个颇为尖细的声音在嚷着什么。

谨慎之下,我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却见数人抬着一张大红棺材,正步伐匆忙地穿过中庭。

“都仔细点!”带路的指手画脚:“这备用的棺材,要是再损坏了,老祖宗怕不是要把我们活吃了!”

老祖宗?

备用的棺材?

不是,这棺材不是我昨天躺的那个吗?

心知不能错过任何线索,我连忙上前叫停:“等等!”

“这棺材还有别人用?”

那人一见我,连忙点头哈腰:“小姐!”

“这是备用的棺材,昨天也是凑巧,这才给您躺了一躺,可总该物归原主不是?”

对方满脸堆笑,眼神却冰冷麻木。

我顿时后脑一麻:“你说这棺材是备用的,那到底要给谁用?”

他一愣:“小人什么都没说啊?”

好像打开了某个不详的开关,这之后,此人不断重复那句话,且速度越来越快。

“小人什么都没说啊?”

“小人什么都没说啊?”

“小人什么都没说啊?”

我忍住那一阵爬上脊背的惊悚,迅速躲回了屋子。

屋外,那大红色的棺材静静停了许久,直到日头西移,送棺的队伍才再次重启,吆喝着离去了。

待他们走了,我再次回到院子,才发现刚才放棺材的地方掉着一张残缺的图片。

从边缘的裁剪来看,这是一张拼图。

画上的年轻女子穿着轻薄纱衣,脖子上还系着红纱带,静静躺在棺材里,宛若沉睡。

也是在拿到拼图的瞬间,系统弹出了提示。

十四夜(1/14)

红字,又见红字。

左右琢磨不透,我打算将拼图藏在小姐闺房里,只是放哪里都不安心,刚把屏风挪到角落,就觉得脑后传来一道视线。

回头看,那屏风上半卧的侍女不知何时变成了坐姿,一对单调的三角眼高高吊着,凶相毕呈。

我麻了,直接将阿赤的汗巾展开,将屏风整个囫囵罩住。

但,那阴冷而恶毒的视线并未消失。

我四下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视线来自墙上的挂画——

准确地说,是画中那个男人。

此刻,对方身上的白衣已尽数变红,一双细长的眸更是绷满了血丝,几乎瞬也不瞬地狠盯着我。

我已经没脾气了,径直将画团成一团,丢去角落和鬼屏风作伴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擦黑。

也许是游戏的设定原因,这个世界的白昼非常短,随着那灰白的月亮升起,小柱子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门外。

“小姐,您今晚要招哪位侍君?”

想都不用想,我直接声嘶力竭。

“裴御,我要裴御!”

8、

夜风呼啸,犹如鬼哭。

门窗被鼓噪得哗哗作响,在这愈发浓稠的诡异里,门外冷冷回了一句。“裴正君今夜不在府中。”

我:“.........”

对方又道:“还请小姐换一个。”

不能换了,再换这屋里的怪物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你让我换我就换,到底谁才是小姐?”左右没退路,我索性强硬起来:“我不管,今晚就要裴正君!办不到你就滚蛋!”

闻言,门外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

我刚想再问他裴御的去向,房门忽然被哗哗拍响了,是对方在哀求:“小姐,求你换一个吧,要不小柱子就惨了!”

“求你了小姐!”

我充耳不闻,渐渐地,门外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凄凉,浑不似人声。

“求你了小姐!”

“求你了小姐!”

鲜红的木门被激烈撞击着,很快摇摇欲坠,我连忙去墙角搬了屏风抵着,情况果然得到了缓解,再看上面的仕女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正举起双手做推门状,一双眼还死死瞪着我。

就这样,屋内屋外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无视那狂躁的的拍门声,我躺回了小姐的闺床——没办法,长久待机,血条也会降低。

就这样,苦熬一夜的我,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鸡鸣声一起,锤门声立即停了。

随后响起的是一声嘶哑而漫长的嗥叫,仿佛心有不甘,又仿佛怒诉着谁。

一切平静后,我搬走屏风,打开了门。

门外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滩灰黑色脓液,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正要掩鼻跨过去,不远处“吱呀”一声,院门开了,裴御一声玉色长衣,头纱披面,正从院外遥遥看来。

美人之美,有的在皮,有的在骨。

而对眼前人来说,完全不需要看脸,便可领略那一身如霜雪隽永的风姿。

我跳过那滩不明液体,落地时差点滑倒,对方连忙过来,一阵风似地将我扶在了臂弯里。

“妻主,小心。”

声线仍然清润温和。

闻言,我一甩脸子,径直将人推开了。

“昨夜,你去了哪里?”

9、

氛围胶着,许久,裴御开口了:“为何这么问?”

“我既是你妻主,怎么不能问?”

许是从未见过这种操作,对方陷入了沉默。

我有心想戳破他伪善的面孔,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当下眼眶渐渐湿润了:“你要真在意我,怎会彻夜未归,将我一人抛在府里?”

“可见往日都是骗我,诳我,耍我,呜呜!”

说着,我径直捂住脸,大放悲声。

裴御被我哭得浑身僵直。

许久,他机械地拍拍我后背:“莫哭了,是我错了。”

我连忙抓住他手腕:“认错就行了?”

“不行,你必须补偿我!”

阳光透过面纱,隐约能看到面前人五官不动,面无表情:“妻主想要什么补偿?”

我自然打蛇随棍上:“..........我想重新布置闺房。”

出乎意料,裴御居然同意了。

这之后,他按我要求,将那些奇怪的屏风之类丢弃,我正打算把那幅画也丢掉,却被他忽然阻止:“你若丢了,这画的主人定然会非常生气。”

平平常常一句话,背后却隐含诡异。

我连忙将画捡起:“你知道这是谁的画?”

对方点点头:“这画风,一看就是你嫡亲的兄长。”

“他喜欢用鲜血和墨 ,在城里也算有点名气,我早劝过你,可你总是不管不顾,强夺他最得意的作品,早晚会伤了兄妹和气。”

听他一口道出线索,我感动地挽住他手臂:“我错了,夫君。”

裴御:“............”

“等等,你叫我什么?”

“夫君啊。”

面前人愣了半晌,忽然将手伸进面纱,扬声长叹:“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夫君。”

话音刚落,面前忽然弹出一页系统面板。

【裴御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75/100】

我趁热打铁,连忙拉着他往外走:“冤家宜解不宜结,夫君,要不你现在就带我去兄长那,向他赔礼道歉吧!”

10、

裴御答应了。

他带着我出了院子,穿过中庭,来到一处竹林。

此时,挂画里面的男子一身白衣都已变红,那猩红的颜色似乎还有流动的趋势,正渐渐向画框附近漫溢。

想也知道,这血色一旦溢出画框,定然没好事。

走到竹林深处,面前出现了一个俊俏的白衣男子,他撑着红伞,脸色更是苍白的过分,瘦长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晃晃,感觉时刻会被风吹上天。

甫一见人,裴御站住了,似乎颇有忌惮。

两人(怪物)之间维持一定距离,遥遥对峙着,这王不见王的画面竟莫名有点燃。

我拿着画卷上前,佯装打招呼:“许久不见,兄长怎的又清减了?”

碰到对方的一瞬间,系统立即弹出面板。

人物:苏招妹

出身:大城苏家嫡子,擅作画,然而大部分作品都被自己的妹妹抢走,对外署上自己的大名,以博得才女的虚荣名气。

相关物品:一副诡异的自画像

好感度:-20/100

这尼玛,好感度还能是负数?

对了,之前系统有提示,一旦好感度低于0,将随时会被NPC追杀!

我正脊背发麻,面前,苏招妹没有焦距的视线涣散地投来,如一具麻木的尸体。

不知什么时候,他那身白衣已经染上了点点红花,且那花的面积还在扩大。

.........这分明不是花,而是一件血衣啊!

我一颤,连忙将那画轴塞到对方手里。

“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11、

为了博取“兄长”的原谅,还了画后,我一揖到底:“从前小妹年少无知,冒充兄长才名在外招摇撞骗,委实犯了大错!”

“小妹深知罪过,明日便去画肆澄清,将一切盛名归还,还望兄长原谅!”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我弯得腰都酸了,苏招妹终于启唇,声音如死尸般冰冷僵硬:“你抢了我那么多画,岂止百幅?”

“如今,忽然就知错了?”

我连忙起身,握住面前人灰白的双手:“不敢诓骗兄长!”

“实是小妹渐渐知事,心中惭愧,又不敢面对兄长.......”

苏招妹听我甜言蜜语(信口雌黄),面色不动,看不出什么情绪。

“要不,兄长以后别叫招妹了,就叫绝妹吧?”我再接再厉,义正辞严:“您就当和小妹断绝了关系,从此一忘皆空,如何?”

兄弟,您改名苏忘妹,苏灭妹都可以,只要别再惦记我就行!

谁知,面前人微微颔首,却是拒绝了:

“倒也不必如此。”

之后,他将那画幅一卷,缓缓塞进了大袖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随着这一动作,系统再次推送了消息。

【苏招妹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10/100】

这便是接受的意思了。

见这招有效,我趁热打铁,让仆役搬来了屏风:“兄长,小妹是个粗人,这物件给我也白瞎,不如送给你吧?”

“我瞧这屏风是个雅物,倒和你很相配呢!”

毕竟和他的画风差不多,都是些阴间玩意。

苏招妹闻言,一双死寂的眼睛投向屏风,口唇翕动:“这是老祖宗赏你的,你真要送我?”

“那是自然!”

见我点头如捣蒜,对方一双眼盯着屏风,紫色的唇轻轻扯了扯:“也罢,就信你这一回。”

话音刚落,系统又给我推消息了:

【苏招妹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10/100】

呴,真是大手笔!

看来这屏风很对他口味,因为对方合起手中红伞,竟转头搁在了我手里: “小妹,黄梅天到了,兄长送你一把伞。”

说着,那灰白的面孔竟漾开了一丝波光。

“怕淋雨,便撑着它吧。”


12、

“亲哥啊,血浓于水啊!”

临走前,感激涕零的我抓着苏招妹膀子摇了许久,还招呼他有空再聚。

裴御见走出竹林的我手拿红伞,神情略有意外:“他送你的?”

我点头。

和我理解的一样,这游戏虽然假男作女,阴阳颠倒,但在混乱与恐怖中,又似乎存在某种秩序与逻辑。

譬如强与弱,嫡与庶,尊与卑。

也因此遵循了它的规则的我,得到了第一个甜头。

物品:【苏招妹的原谅】

【迷离月色下,清凉夜风里,打着伞的你似乎隐形了。】

这似乎是一把辅助型工具。

打开后,里面又掉出一张拼图,画着一个站在竹林里,浑身浴血的男人。

和裴御作别后,我回到了小姐闺房,这里掘地三尺,改头换面,已然被我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安全屋。

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只是刚躺下不久,屋外再次响起敲门声,和两道尖细的人声。

“小姐,小口和小目来报道了。”

“您今晚要招哪位侍君?”

我:“。”

这万恶的杀人游戏。

13、

短暂的白昼过去了,屋外螽声四起,灰白的月色洒落在猩红的窗台上,毫无疑议,我报出了裴御的名字。

两人应声离去。

刚走到中庭,又忍不住回头看:“咦,哪来的脚步声?”

“你肯定听错了。”

他们推搡一会,以为自己幻听了,再次缓缓向前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打着伞的我掏出了那枚汗巾,悄悄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月色下,极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行走的仆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银亮粗长的湿迹,痕迹的尽头是两坨挪动的血肉聚集物,一个缝隙里长满了眼球,一个浑身上下裂满了嘴巴。

小柱子挂了,又来了小口子和小目子。

这似乎是某种暗示。

两个怪物穿过垂花拱门,来到了一处风雅不胜的庭院,里面幽篁遍地,琴声隐隐,他们在门口徘徊许久,却不敢进入。

许久,其中一个裂开了浑身的嘴巴,怪叫里夹杂着恐惧。

“裴郎君,小姐有请。”

话音落下,那琴声并未停下,反而愈发响亮了,即便我站在数米开外,也不禁头晕脑涨,连忙紧赶几步,退回了垂花门处。

大约一炷香时间,一个披纱的身影姗姗走来。

夜风吹得大袖翻飞,露出其下晶莹的手腕,那修长窈窕的身姿在月下袅袅行走,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此刻,这神仙玉人望着眼前的空气,却是嗓音温润。

“妻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14、

我收起红伞,假装路过:“当然是等你啊。”

“哦?”裴御行至我身边,口吻感慨:“想不到有一日,我也能得妻主青眼。”

我摘下脸上的红巾,讪笑一声:“哪有。”

一面说着,一面将道具塞进了袖子里。

测试结束。

无论红伞还是红巾,对高阶怪物统统无效。

再看他身后,仆人只剩下了一个小目子。

想也知道,小口子肯定是死球了。

这之后,我们亲密如夫妻一般,相携回到了小姐的闺房。

有裴御在,我放心大胆地开了窗,窗外正是一棵枝影横斜的矮树,枝条如人臂一般蜿蜒,恨不得伸到屋子里来,上头零星地开着些灰白的小花。

我指着那树对裴御:“你瞧,桂花落了。”

“嗯。”

见他没反应,我厚着脸皮继续背土味情话:“是桂花动吗,不,是我看你时的心动。”

闻言,他似有疑惑:“不过,妻主........”

“不过什么?”我回身,热切地拉住对方的手:“如此良宵,你就没什么旁的话对我说?”

“哦?”

不过片刻,裴御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如此良宵,实不该费在口舌上。”

我:“。”

大意了。

无论我演得多么虚假,对方都能接上戏。

接下来,他更是宽衣解带,主动躺到大床中间:“今夜随妻主如何,只不要掀开子都的面纱。”

“为啥?”

对方不说话,只是吐息一笑,婉婉拉开了我的裙带,吓得我一哆嗦,直接放弃了试探。

“我最近腰不好,还是早点睡吧。”

那面纱下不知是人还是大鱿鱼,即便拉了灯也太重口了,无法接受的我直接面朝床里,进入了待机(逃避)状态。

而对方见我不应他,倒也没什么不满。

夜色愈深,那天上的月轮也愈发硕大,天地间仿佛氤氲着一股灰白色的雾气,窗口的枝丫渐渐探入房内,可刚触到床幔,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床边的人忽然坐起了身,望着那枝丫自言自语:“不过,那不是桂树,而是槐树啊。”

语罢,他低头望向身侧酣睡的人,轻柔一笑:“但是好可爱。”

“好可爱,好可怜..........”


15、

翌日醒来,裴御并不在身侧。

他一向来去无踪,我早已习惯了。

趁着没人,我将苏招妹的拼图和棺材女拼在一起,两张竟刚好形成了完整的景观,上面有大堂,天井,抄手游廊,下方是一座位于竹林边缘的祠堂,隔壁一座小门,几乎囊括了大半个苏宅。

或许,我不能一直局限于小姐的闺房。

为了探索更多的地图,我拿上红伞红巾,再次进入了竹林。

幽篁深处,飘荡着一道雪白的身影,见我走近,对方头都不抬:“你来作何?”

“小妹要去画肆,完成对兄长的承诺。”

闻言,苏招妹默然。

我刚走远,他又忽然出声:“你向东走,半里外就是画肆,千万别走错方向。”

我忙点头:“多谢兄长。”

嘴上答应往东,实际却拐进了向西的那条烟火路,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座香烟鼎盛,头角恢弘的祠堂。

站在门外看,帐内一座慈眉善目,满头肉髻的金身佛像,高大直顶藻井,忽略它的背景,简直就像人间的庙宇一样。

苏家祠堂到底有什么,令实力强大的苏招妹如此忌惮?

我本打算看看就走,孰料走近了,却听到里面有人窃窃私语。

他们似乎在谈论我,虽然谈话内容含糊不清,但我的名字夹杂其中,却显得尤为响亮。

也许再近一点点,就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正抬脚跨过门槛,脑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而急切的怒吼:

“站住!”

我立时吓得缩回脚!

几乎在一瞬间,祠堂内的私语化作声浪喷薄而出!

这仿佛怒吼的气流不仅将我冲倒了数米远,更掀掉了那人从未取下的面纱!

16、

额如冰川,鼻准如星。

说迟但快,一瞬间,我只来得及瞟到点细节,裴御已迅速背过身,再次将头纱焊在了脸上。

“妻主,你怎能到处乱跑?”

听他口吻平平,不像生气的样子,我连忙起身解释:“屋子里太闷,出来拜佛。”

闻言,对方微微一哂:“他算什么佛?”

“求他,还不如求我。”

我一听,上前拉住他双手:“那我想出去转转,你陪我去吧?”

“.........不行。”对方摇头:“我在苏宅主持中馈,庶务繁忙,比不得你出入自由。”

“那........我一个人去?”

我诚恳道:“你辛苦了,在家好好休息?”

裴御听了,一手轻捏我脸颊,似有无限慨叹:“妻主日渐懂事,如今说话也更动听了。”

话音未落,系统久违地给我推了一条消息。

【裴御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0/100,达成情比金坚成就】

不等我琢磨这成就到底有啥好处,他已经从袖中取了一物,顺手挂到了我脖上。

“此物,可为妻主指引回家的路。”

我捏住那丁点黑乎乎的东西,面板随即弹出一条注释。

物品【灵犀】

【身死人,肉白骨,可令角色复活一次。】

...........血赚啊。

此时,我看裴御的目光如看一条好大腿,对方依旧声线轻柔:“去吧,天黑前回来即可。”

在他的指引下,我从小门顺利离开。

然而,对方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却是微微扬唇,阴冷一笑。

“若躲在外面不回家,我会去抓你的哦——”

17、

苏宅往东庙宇绵延,往西则人烟嘈杂。

西市是一处繁华的交易市场,两边门庭井然,行人如织,门外的各色小摊上,也和往日里常见的一样,尽是些普通的布匹,油盐,茶食之类。

只是不好说,是不是又一场白日的粉饰。

沿着西市走了半晌,前方出现了一堆半人大小的纸人,挤挤挨挨地填在小路上,极难通行。

我绕到那纸人摊后面,推一推趴在黄纸上睡觉的小道人。

“这位朋友,借个路。”

推了好几下,对方仿佛睡着了,毫无反应,身后门洞高大,左右漆着一副工整的对联。

左联:男德男德,右联:歪瑞古德

横批:厚礼蟹

我心下一喜,凑近那戴着方巾的头顶:“ 智者不入爱河?”

闻言,对方立即从两条臂里抬起了头:“怨种重蹈覆辙?”

我:“寡王一路硕博?”

他:“建设美丽中国!”

之后,对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颤声道:“你也是.........?”

我点头。

他连忙拽住我,一直拽到了后面的门房里。

里面到处是麻黄纸和堆积如山的架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对方将我带到最角落里,猝不及防地跪下了:“大佬,你有出去的方法吗?”

“我被困在这鬼地方,已经三个月了!都他妈快疯了!”

我深表歉意,拿出那两张拼图:“不好意思,我也是新人。”

小道士抢过拼图,连连惊叹:“怎么可能!新人地图在苏氏大宅?”

“咋了?”

“那是恐怖程度最高的地图了,甚至可能藏着最终boss!”他不停咋舌:“当初我和几十个同学组团玩这个游戏,进那个地图的全军覆没,只剩下我和兄弟两个人飘在外面........”

“那你兄弟呢?”

对方闻言,恍神了刹那:“她也没了,不不,也不能叫没了,但也不能叫活着..........”

听他讲得稀碎,我被磨掉了最后一点耐心,径直拽起他领口:“听我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昂?”对方愣住:“找谁?”

“一个女高中生。”

说着,我在一张麻黄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谁知,一看到那三个字,小道士当即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满脸惊恐。

“她,就是她.........”


18、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这话非常适合我的金主,玉子玿。

一个星期之前,她的家人付给我一百万美金,让我进入这个游戏,将她失落的“灵魂”,或者迷失的脑电波什么的带回来,为此我承受了仅有0.1%通过率的精神耐受实验,冒着永远无法醒来的风险进入了游戏。

但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等比同高的——纸人?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但灵魂被留在了这个纸人里。”小道士说着,拿出一盏散发出血腥气的颜料:“有人告诉我,制造一个和她很像的纸人,将这墨水点在她的眼睛里,她就不会真的死去。”

我看了眼颜料,里面的液体已经干涸,却依然散发出腐败与不详的味道:“你确定这有效?”

“当然!”小道士神神秘秘:“我亲眼看到他画的人物会动!”

“只不过,他还告诉我,这纸人只能挽留她,但要让她活过来,还缺一道生死人,肉白骨的稀有药引..........”

话音未落,我取下了脖子上的小黑炭。

“你看这?”

捧着灵犀角,小道士感动得眼泪直流:“大佬的世界,竟恐怖如斯!”

捡日不如撞日,他当即关了店门,四下封得密不透风,这才将那段珍贵短小的犀角凑到红烛上点燃。

瞬间,一股奇异的气味冲入口鼻,香臭香臭的,

渐渐地,地上那被犀角香薰过的纸人发生了变化,那满是褶皱的纸张变得柔软光滑,五官变得鲜明灵动,屈曲的四肢也渐渐拉长。

这世界有自己的运行逻辑:

白天的太阳犹如滤镜,可以把真变成幻;

点燃的犀角犹如梦境,可以把幻变成真。

不知何时,原先的纸人消失了,原处躺着个闭着眼睛的年轻女孩,小道士一眼崩溃,趴到她肩头痛哭起来。

许久,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某处传出。

“别哭了,爸爸爱你。”

“........去你的。”

小道士呸了声,转头将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

见对方不甚熟练地操纵着自己的身体,我打了个招呼:“你好,玉子小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建议现在开个小会。”

闻言,她疑惑地转向小道士:“大伟,她是谁?”

19、

短暂的时间里,我们互相交流了彼此的身份背景。

大伟掏掏耳朵:“你说你做什么的?”

“我在精神病院做研究工作。”

“这么厉害?”

“嗯,主要是被人研究。”

“........”

我摊手:“很小的时候,我因为经常能听到虚空里的声音,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要不是为了筹集医药费,谁会接这种任务?”

两人面面相觑。

许久,玉子轻咳了一声:“.......行吧。”

“不管你是不是精神..........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大伟连连点头:“对啊,要不我们组个队吧,之后一起找出路,也省的像没头苍蝇。”

“好。”

同意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组队。

大伟你加入【穿越时空的少妇】团队,是否加入?

点了确认后,我才发现队伍里只有三个人的名字是亮的,其他十几个都是灰色。

所以,这里的死亡是永久下线?

还是更深层次的挂机?

没等我往更深里思考,系统又推了一条提示过来。

当前队伍拼图(十四夜10/14)

我讶然:“嗯?才过了几个晚,这就已经第十夜了?”

闻言,大伟和玉子一脸懵:“什么第十夜?”

“游戏啊,不是叫十四夜吗?”

许久,女孩摇摇头:“你看错了,那个字不是夜。”

“不是夜,那是什么?”

“是死。”

大伟低声补充:“不是十四夜,而是十四死,游戏的主线任务,就是搜集人类的十四种死法。”

这话犹如一股寒气往脚底直蹿,叫人浑身冰凉。

好一阵子,我们谁都没说话。

20、

趁着太阳当空,玉子带我去了她的初始地图。

我刚到地方,就被不知何处丢来的帕子糊在了脸上,捡起来看,上面散落着点点血斑,还伴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再看门廊下,远远站着一排涂脂抹粉,面色诡异的.......男人。

我看向玉子:“你是扮演什么角色?”

“风月楼老板娘啊。”

“.........棒。”

她看起来很紧张:“怎么办,他们这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

“怕什么,你可是老板娘,握着他们的生死契呢!”

“…说的是哦。”

玉子闻言,板着一张刻薄脸,领着我们穿过人群,幸而这些人人只是在廊檐下摇摇晃晃地站着,并没有上来围追堵截。

将那堆艳尸甩开后,我们来到阁楼二层,这里有个面街的雅间,看起来还算安全,只是墙壁窗棂上坑洞甚多,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玉子搬开一块地砖,从中取出一个口袋,口吻低沉而悲怆:“获得拼图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牺牲了好几个同伴,所有的成果都在这里了。”

语罢,不仅是她,连大伟也忍不住直流眼泪。

“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拿过口袋,将自己的两枚也装了进去:“也许集齐拼图后,所有人还有机会,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

两人听了连连点头,似乎将我当成了主心骨。

眼见日色渐渐黯淡,我开了房门,正欲离开,却发现前方有个背对着众人的男子,连忙拽过玉子:“这人是谁?”

她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那你的初始任务呢?”

“完、完成花魁的心愿。”

“你做了?”

听我急问,对方羞涩地瞧了我一眼:“.........没有。”

“我知道花魁在哪个房间,但一直没好意思去看。”

好家伙。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上门送人头?

正胶着着,那原先还站在远处的男子手抱琵琶,鬟髻叮当,却是越走越近了。

吓人的是,他是倒着走路的!

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抚着自己背后的长发,声线纤柔而渗人。

“苏小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21、

我连忙拉着两人缩回了屋子,一把插上门栓。

玉子拽着我的手臂,战战兢兢道:“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要听哪个?”

“管他哪个,赶紧说!”

她扭捏地瞧我一眼:“好消息是,我的任务完成了。”

“坏消息是..........”

来不及说了,因为门栓在自动拉开,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在门外幽幽响起:“苏小姐,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背影吗?”

“我日日等你上门,你怎可闭门不见?”

玉子在一旁戳我:“没错儿,他的心愿就是见你。”

我:“.........”

说迟但快,门栓落下,房间里立即刮开了一阵阴冷的风,花魁的背影出现在门口,脖子上顶着的却不是后脑勺,而是一张绝美而如死灰般的脸蛋。

“你负我——”

“你负我啊啊啊啊——”

对这种场面,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当即推开一旁的窗扇:“跳窗走!”

幸而窗下是一棵大树,这才避免了摔光血条。

逃出雅间后,我们一路顺着原路往回跑,眼见快到纸人店了,就在这当口,天空忽然哗啦一声炸响。

居然是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

有些游戏为了逼真,会随即更改天气模式,但没想到,随着雷声响起,太阳消失,天空随即阴翳了起来!

“不好,必须在天黑前回到苏宅!”

我刚起了这个念头,就见天空噼里啪啦下起了雨来,路上行人尖叫连连,纷纷避让,货主们连忙关门闭户,连落在外面的摊子都不顾了。

一旁的大伟小声哆嗦:“我们好几个同伴就是死于这种雨..........”

乍一看,天空下的的确是黄色的雨水没错,但落在身上并没有打湿衣服,而是带来一股粘稠,沉重的感觉。

我心一颤,迅速打开伞:“你们快进来!”

两人连忙依言照做,这之后,我戴上了那个面纱,却发现天上掉下的并不是雨,而是一颗颗灰白黏腻的眼球,带着几条蜿蜒触手,它们掉到形貌各异的行人身上,头上,下一刻就撕裂对方的眼眶爬了进去!

幸而三个人身上掉的不多,被我一个个拽下来扔掉了。

此际,路旁一个画肆忽然冻开,一个上身精赤的男子被人狠狠推了出来,摔倒在地上,很快沾了满满一身眼球子,在地上凄惨地打滚嚎叫。

滚着滚着,他的眼神和站在伞下的我对视了。

我的心顿时拧紧了。

这个人可以看到我,但会被这点雨困住,也不可能是高阶怪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也是玩家。

“求求你,救救我........”

眼前的人一边嚎叫,一边徒劳地向我们的方向爬着:“求求你,求求你,啊啊,求求你——”

我抓着伞,却只能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把伞不算大,站三个人已经非常拥挤,更何况接纳一个陌生的变数?

可这个人实在太凄惨,也太无助,我不得不开动脑筋,去想一个即时而有效的救助办法!

就在我纠结的当口,面前的眼球们忽然四下奔散,在地上开辟出了一条干净的道路,那人身上的触手也纷纷涌出,往反方向匆匆逃走,这之后,对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瞪着我,眼神怨毒。

再看前方,昏暗的雨幕中出现了一把黑纸伞。

“妻主,天黑了,你为何不回家.........”

「红楼天地」欧阳健 | 论蔡义江对“基本教义”的修正

论蔡义江对“基本教义”的修正


作者|欧阳健


蔡义江先生是红学界的“首席发言人”,每逢年节与特殊时段,都会发表谈话;接受采访的次数又最多,往往是来者不拒,是红学家中出镜率最高的。在我读过的所有访谈中,最出彩的要数《社会科学报》2014年1月15日接受萧凤芝的访谈——《红学还是要走一条正路,一条新路》。旗帜鲜明,刀刀见血,堪称蔡先生的“红学宣言”。

访谈的要点是:“红学的发展,有斜路、老路、正路三条路。”提到所谓的“斜路”,突出例证有三:

一、把《红楼梦》戏说成是宫闱秘史,把秦可卿说成是废太子的女儿;

二、把红学发展历史颠倒了过来,说《红楼梦》先有印刷本,后有脂评抄本,说脂评抄本都是假的,是为迎合胡适造出来的;

三、把曹雪芹的《红楼梦》著作权给否定掉,说是洪昇写的,甚至把大观园搬到了杭州西溪。

明眼人一望便知,所指斥的是刘心武、欧阳健、土默热,是蔡义江先生必欲拔之而后快的肉中刺,是展示其为觝排异端的“正宗红学”卫士的资本。所幸在宣言里,“斜路”只是陪衬,锋芒直指的却是“老路”:

红学走老路也不行。……具体怎么做,就是要从实际出发,反对封建宗法制度。比如说迷信权威,比尊重真理还有影响。我愿意告诫青年,不要管是谁讲过的,王国维也好,毛泽东也好,俞平伯也好,都不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拿来。鲁迅讲错的地方多了,胡适也有讲错的。

在开出的“权威”名单中,虽有王国维、毛泽东、俞平伯、鲁迅、胡适五位,但其意既不在毛泽东,也不在鲁迅,因为只有他瞧不上的周汝昌,总将鲁迅的旗帜高高举起,“鲁迅眼光非常锐利,但是他没钻过《红楼梦》的史料,有些说法是根据胡适来的”。他眼下的真正目标,则是“也有讲错”的胡适。——在胡适“徒子徒孙”当道的当下,可算是振聋发聩的警钟,表明蔡义江先生要反的“老路”,就是胡适开创的“新红学”;他要走的正路、新路,就是和“封建宗法制度”决裂,对胡适制订的“基本教义”做一番大的修正。从这一切点入手,便能洞察蔡义江红学观的实质,看清红学发展的前景。

一、对“基本教义”的背违与修正

吕启祥先生称赞蔡著《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是“一部居于红学学术前沿,对一系列重大问题都提出了新见的著作”;应该指出的是,“有些成见须先抛开”才是此书的精髓。抛开什么“成见”?——“新红学派”的“基本教义”是也:

……我以为错误说法中影响最广最深,至今还不能消除的,也还来自新红学派;这是与这一派学者对红学的重大贡献并存的、同样不可低估的错误,就是他们以为《红楼梦》是在写真人真事。

“错误说法中影响最广最深,至今还不能消除”,用词是很重的。“影响最广最深,至今还不能消除”的错误是什么呢?是以为“《红楼梦》是在写真人真事”!

胡适于1921年发表《红楼梦考证》,构建了以“自叙传”为核心的“新红学”体系;1927年脂砚斋出现以后,更充实了“曹学”与“脂学”两大羽翼,“新红学”的“基本教义”基本定型。如今的蔡义江先生并不自居“新红学派”之列,反将“基本教义”的精华,统统列入了所谓成见之中:

这是哪些成见呢?

一、认为曹雪芹一定经过像贾宝玉那样的风月繁华生活。没有经过那种生活,他哪里写得出来?这是最普遍的一种成见。

二、因此,便认为贾宝玉是曹雪芹的影子或者说化身。当然,将两者划等号的人很少,都是说贾宝玉这个人物,跟早年的曹雪芹差不多。

三、小说所描写的故事、人物,虽说已将真事隐去了,但是基本上还是曹家的家史。以上三种成见与胡适“自叙”之说,关系最为密切。

四、认为一部内容如此丰富、百科全书式的巨著,如果生活经历不够是写不出来的。因此,创作小说时,作者不可能太年轻,至少要在三十多岁以后来写,才有可能。

五、《红楼梦》是曹雪芹在北京西郊某一个山村里写的,所谓“著书黄叶村”。到后来书还没有写完,作者忽然就病死了。

六、由此推论,现存的小说抄本中,其底本最接近于曹雪芹死的时候的本子,是题有“庚辰秋月定本”字样的抄本,庚辰是1760年,距曹雪芹死只有三四年时间,因而“庚辰本”是曹雪芹自己最后的定本。

七、《红楼梦》后四十回虽然是后来人续补的,但其中一定有曹雪芹的残稿,多多少少总还写了一点,或者有个大纲什么的,再退一步讲,或者是一些回目,这才给续补者以启发,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够把后四十回写完。

八、续书的作者是高鹗。这一点也是胡适最早写在他的文章里的。

他还以肯定的语气说:“如此等等,都是我们熟悉的说法,如果要成为一种确论,那就必须建立在可靠的、经得起检验的材料基础上。可是在我看来,以上的种种成见,是经不起严格检验的。”

蔡义江先生既否定了“基本教义”核心的“自叙传”,更将锋芒直指作为支柱的两翼:

第一,曹学:曹雪芹“没有赶上好日子”。

曹雪芹的父亲,是曹颙(读yóng)还是曹頫?蔡义江先生选择了曹頫。曹雪芹卒于乾隆甲申即1764年4月,存年为四十,上推生年为雍正三年乙巳即1725年,当雍正六年曹家获罪抄家时,雪芹仅为一虚龄四岁的幼儿,“没有赶上好日子”。

第二,脂学:脂砚斋不是“最了解曹雪芹生活经历情况和小说创作意图的人”。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重评”,蔡义江先生认为不是第二次评,而是相对于在他之前的“诸公”之评而言的,据此推算此前后评阅的次数是不正确的。脂砚斋在某种程度上是曹雪芹的“合作人”,他并不是“最了解曹雪芹生活经历情况和小说创作意图的人”。他的批语偶涉雪芹幼时情形亦为泛泛之言,往往导致读者误会。

基于这一背违与修正,曹雪芹生于江南,少年时代曾历“秦淮风月”“扬州旧梦”的繁华,就完全不是历史事实;曹雪芹出生太晚,抄家时年纪太小,没有那种钟鸣鼎食的生活经历。脂砚斋并不是看着曹雪芹从小长大的,雪芹说过的话有时也会听错或误会,不能都用为考证的依据。所以,《红楼梦》不是作家的“自叙传”,它是曹雪芹“想象之翼”在“广阔无垠的空间里飞腾驰骋”的产物。“新红学”关于“贾宝玉就是曹雪芹,贾家就是曹家”“把小说当成作者一生的忏悔”的“基本教义”,是不可救药的致命伤,只能宣告破产。

吕启祥先生以诗一般的语言称赞《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有“求真务实的治学态度,明辨慎思的探索精神,以及平朴清浅的行文风格”,却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字里行间浓重的火药味?

二、是真的大彻大悟吗

吕启祥先生说:“人们长期以来受惯性思维影响,习焉不察,正是在这些地方,蔡著提出了质疑并给以尽可能深入的探求,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改变成说改换惯性思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学界不同意见的存在更属正常。无论如何,蔡著以自己思考的成果引发了人们的思考和重新思考,每一个爱好《红楼梦》的人都会关注、都会加入到这个思考的行列。”虽是溢美之词,品味起来,还是颇有嚼头的。

胡适当年不过是“大胆的假设”,到了当代主流红学家手里,统统变成了“基本教义”。他们总想以此为红学的终极真理,规范、左右一切是非短长。但在红学研究领地里,老是后院失火,不得太平。以作者问题而论,戴不凡、赵国栋、杨向奎,一个接一个起来造反,戴、杨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要说他们没有厕身红学的资格,恐难为人首肯。主流红学家气度又特别狭小,神经又特别脆弱,谁要稍表不敬,“制造混乱”,就要坚决压下去。然而曾几何时,从蔡义江先生嘴里听到了不同的声音,他曾“誓死捍卫”过的“基本教义”,竟被宣布为“影响最广最深,至今还不能消除”的错误!

——难道他真的大彻大悟了吗?非也。

从根本上讲,症结就在胡适奠基的红学体系,自身根基不牢。蔡义江先生是最鄙夷袁枚的,说他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想当然地瞎说一通”,“当然没有什么价值”,却不知《随园诗话》是胡适确立新红学“基本教义”的第一条文献,非它不可,缺它不成。胡适说:

我们现在所有的关于《红楼梦》的旁证材料,要算这一条为最早。近人征引此条,每不全录;他们对于此条的重要,也多不曾完全懂得。这一条记载的重要,凡有几点:

(一)我们因此知道乾隆时的文人承认《红楼梦》是曹雪芹做的。

(二)此条说曹雪芹是曹楝亭的儿子。

(三)此条说大观园是后来的随园。

胡适据此对曹雪芹做了“他是做过繁华旧梦的人”“他有美术和文学的天才,能做诗,能绘画”“他晚年的境况非常贫穷潦倒”三点概括,再与《红楼梦》情节略加比附,便说:“这不是贾宝玉的历史吗?”后来,又据敦诚的材料改口说,曹雪芹是曹寅之孙;但敦诚只说过“雪芹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却没说“撰《红楼梦》一部”,故《红楼梦考证》再三修改,仍然不能不提《随园诗话》。正如克非先生所说,胡适用《随园诗话》的话打头,一层一层推下去,不知不觉就成了胡适要说的话。“新红学”大厦是薄纸糊成的,任何人只要看清了,拿手指头一捅就捅破了。

如今,蔡义江先生也开始捅这张薄纸了。但不是他心甘情愿的,而是被他视为走“斜路”的人们逼着,发现确实此路不通,才不得不去捅的。

比如,曹雪芹卒于乾隆甲申即1764年4月,存年为四十,上推生年为雍正三年乙巳即1725年,当雍正六年曹家获罪抄家时,雪芹仅为一虚龄四岁的幼儿,“没有赶上好日子”这样的话,不知有多少人说过,我在十六年前也讲过了:

一个基本的事实是:曹寅死于1712年,而被如今红学家指实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则被认定生于1715年或1719年(后者为胡适所认定),即曹寅死后的三到七年方始降生人世,则此雪芹就之根本不可能“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是不需要任何“证明”的。胡适在七十多年前就发现这个说法并非“铁证”,他在《跋〈红楼梦考证〉》中说:

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声明一句。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1713),下距乾隆甲申,凡五十一年。雪芹必不及见曹寅了。敦诚《寄怀曹雪芹》的诗注说‘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有一点小误。雪芹曾随他的父亲曹頫在江宁织造任上。曹頫做织造,是康熙五十四年到雍正六年(1715~1728);雪芹随在任上大约有十年(1719~1728)。曹家三代四个织造,只有曹寅最著名。敦诚晚年编集,添入这一条小注,那时距曹寅死时已七十多年了,故敦诚与袁枚有同样的错误。(《全编》第135页)

胡适将敦诚与袁枚同打五十大板,但他没有想到,曹頫之做织造,决没有曹寅那样风光,他自雍正继位以后即遭冷遇,不可能再有曹寅那种“每出,拥八驺”“百姓见我必起立”的威风,根本谈不上什么“风月繁华之盛”;再说那时的曹雪芹,只是几岁的孩童,他哪里会懂得什么“风月繁华”,又哪里会去“备记风月繁华之盛”呢?所以,敦诚的话决不是什么“小误”。

略为不同的是,蔡义江先生将曹雪芹生年更推到1725年,索性让他彻底地“没有赶上好日子”而已。

再如,《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重评”不是第二次评,而是相对于在他之前的“诸公”之评而言的,据此推算此前后评阅的次数是不正确的话,我在二十三年前就说过了:

“实际上,所谓‘重评’,并不是脂砚斋自己的‘第二次’批评,而是针对风行于世的大量批评的再批评,‘重评’云云,本身就意味着它的晚出。”

至于脂砚斋不是“最了解曹雪芹生活经历情况和小说创作意图的人”,他的批语偶涉雪芹幼时情形亦为泛泛之言,往往导致读者误会之类,我在《脂批性质辨析》、《脂批“本事”辨析》都有详细论述。为节省篇幅,不一一列出。

蔡义江先生的话,其实了无新意;唯因是从他嘴中说出,就让吕启祥先生感觉到了“改换惯性思维”,而让更多的人从蔡义江先生的“修正”和机变中,看到了“新红学”“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景象而已。

三、将宝押错了地方

说蔡义江先生改换了“惯性思维”,其实并不准确;他不过是从混乱的“惯性思维”中,做出了自己无奈的选择而已。

先说“曹学”。

曹雪芹的父亲是曹颙还是曹頫?在这两个候选人中,蔡义江先生认准了曹頫。这一“认准”,绝非科学考证的结论,而是不得已选择的结果。他用的是排除法,否决曹颙的理由,是很简单的:

曹颙是马氏的儿子,在《红楼梦》里最坏的女人就是马道婆,如果曹雪芹是曹颙的儿子,他能不避他奶奶的讳吗?

曹颙的儿子叫曹天佑,曹雪芹的名号人家提到也很多,从来没有讲他是“曹天佑”,而且“天佑”两个字在小说里提到过,在第十六回,贾琏回来讲省亲的消息,说天恩浩荡,允许贵妃们省亲,吴天佑家已经动工了……你想,如果茅盾写小说,里面会不会出现一个张雁冰、李雁冰?鲁迅小说里写的会不会出一个张树人、李树人?

排除了曹雪芹是曹颙遗腹子曹天佑,就不得不选择家谱上没有名号的曹頫的儿子,于是不得不割断将他生年提前的可能性,不得不割断将《红楼梦》与“自叙传”挂钩的可能性,也就不得不对《红楼梦》的成书另立他说。

蔡义江先生的“新说”是什么呢?为省篇幅,不如引用吕启祥先生的概括:

这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的小说,“如此广阔、真实、深刻的封建官僚大家庭的生活场景,可以没有现实的真切体验、感受,就凭空虚构出来吗?”蔡著这样的设问,说明他在思考这一问题时早已看到了症结所在。人们之所以总是倾向于把曹雪芹的生年往前提,也是出于“亲历”对一个作家重要性的估量。

面对雪芹并未赶上好日子的事实,蔡著提出了创作不一定拘泥于事事亲历,提出了“亲闻”即倾听家人长辈回忆谈旧,也就是间接经验的重要性,尤其是提出了天才作家艺术想象艺术虚构的巨大能动性。

看,为了给“修正”寻找理论根据,“艺术来源于生活”的原理,居然成了抨击的对象。蔡义江先生的妙论是:

你看,写贾家排场的地方,要么通过外来的林黛玉来看,要么通过刘姥姥来看,要么通过薛宝琴来看。《红楼梦》最吸引人的地方,一看就是不需要直接的生活经验。

这一妙哉高论,可浓缩为警句——“刘姥姥的眼睛就是曹雪芹的眼睛”!“天才”论,“间接经验”论,纷纷出笼了。但不论多大的“天才”,总不能做无米之炊。《红楼梦》的素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蔡义江先生解说道:

曹雪芹一定会有过去的辉煌的认知,他的奶奶、母亲不断地向他倾诉:家里曾经怎么好……他到北京之后,又被领到一些故交家里去……曹寅在都中的故交是很多的,曹雪芹完全可能被长辈领着,到什么地方去,一个老太太送他金魁星。他的父亲(按:蔡义江认为是畸笏叟)就在正文旁批注:你还记得这个事情吗?

吕启祥先生以“感情的真”为蔡义江先生辩解,说:“生活的真可以是亲历,也可以是亲闻,是上辈亲旧带着浓厚的感情色彩和精神伤痛回叙的往事。”试问,如蔡义江先生描述的那样,“少年曹雪芹眼见别人家境阔绰,心里会想:以前我家里比你家还阔绰呢!”(这不像是曹雪芹的话,倒像是蔡义江先生自己的声口)如此心胸气度,竟然能“犹如一颗种子埋入心田,在艺术想象中萌发、生长、放出异彩”,写出伟大的小说《红楼梦》来!

为了否定曹雪芹是曹颙之子,蔡义江先生还举出了一个旁证:

《红楼梦》里写到两兄弟,总是狠狠地贬老大——宁国府里没一个好人;贾赦不如贾政。曹颙是老大,曹頫是老二,如果《红楼梦》是他儿子写的,他会这样贬老大吗?

——按照这种逻辑推衍:如果曹頫是曹雪芹的父亲,《红楼梦》是他儿子写的,他会写贾政大打宝玉吗?他会丑化贾政的赵姨娘吗?

可见,蔡义江先生的“新路”,实际上一点也不新。曹頫是曹雪芹的父亲,原本就是胡适的观点;蔡义江先生不过点破了一个事实:如果曹雪芹是曹頫之子,他就不可能“赶上好日子”,他写的《红楼梦》就不可能“备记风月繁华之盛”。

有趣的是,蔡义江先生的《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蔡义江新评红楼梦》,都在卷首添加了彩页“《书史纪原》卷末‘雪芹校字’题记及‘长相思’印章”,尽管无片言只字说明,但认可这是研究曹雪芹的珍贵材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按1992年,冯其庸先生在扬州听说有一部明刻本《书史纪原》,前面有董其昌墨书原叙,又有曹寅的楝亭藏书章,书末还有“雪芹校字”四字墨书,书中并有墨笔校定的字,感到值得介绍给学界做研究。《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2期刊出车锡伦、赵桂芝的《介绍曹寅(楝亭)藏明刊〈书史纪原〉上的“雪芹校字”题记墨迹》,同时刊登的还有三幅相关的照片。据车锡伦、赵桂芝文介绍,《书史纪原》,明夏兆昌编纂。夏字浸之,浙江海盐人。自序于天启四年(1624)春,刻成于是年夏。董其昌甲子(1624)长至后二日亲笔书写的“叙”谓:“学书而不知书家原委,犹与同学共席一堂而不识其姓名也。是编搜辑前代书家,无人不备,可谓有功于书家不浅。夏君授梓成帙,固以贻余,故为书数语于后。昔姜尧章云:学书者须略考篆文,使知点画原委。夏君此举,不愈进于尧章也欤!”入清后,此书为曹寅所得。《楝亭书目》卷三“子部•说部”著录:“《书史纪原》,明古盐夏兆昌序纂,一卷二册。”上册胡震亨“叙”下及卷首和下册首页均钤有“楝亭曹氏藏书”印。

要之,《书史纪原》的篡辑、刊刻、流传,清晰有据,不存疑点;《书史纪原》的版本鉴定,亦可确信是明代刻本。对红学研究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是卷末手书“雪芹校字”四字的价值。据车锡伦、赵桂芝文,本书刷印时着墨不匀,有些地方敷墨太少,字迹不清;个别地方也有刻误。“雪芹”为本书校字,多在书内描摹订正。细查原书,“雪芹”描摹和校正过的字有:

上册第九页(前)六行“得或”;第九页(后)五行“筋”、第六行“书之带”;第十三页(前)二行“卷”;第十五页(后)三行“雅为”,下册第十七页(前)十行“殆”等。

又,上册第十页(前)四行“豪”字改为“毫”;下册第二十页(后)“语”字原缺,后加。

又,下册第二十五页(前)四行有眉批:“慕,暮之讹。”原书为工整的蝇头小楷。

据他们观察,末页最后所署“雪芹校字”,为小楷而带行书意。从“芹”字和下册二十五页眉批中“慕”“暮”字的草(原为古体字)头看,笔势相似,是为一人所书。联系到此书曾经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楝亭)收藏过,他们以为曹雪芹可能看到此书。他们还判断,本书上、下册末页左下方的一方闲章“长相思”,阴文,篆书,证以曹雪芹的生平,可能是他的一枚闲章。“雪芹”是否即《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他们倾向于是。因为从本书所钤“楝亭曹氏藏书”章及《楝亭书目》的著录来看,此书经曹寅收藏过是可确定无疑的。是以这位在书上认真校字的雪芹即曹寅之孙曹雪芹,也就不是蹈空推断。

冯其庸先生虽然鼓励车锡伦先生写了文章,还及时发表在自己主编的《红楼梦学刊》,但对“题记”仍持审慎态度,并没有过分惊喜,更没有刻意制造“轰动效应”。当文章和照片寄来后,即将照片送给启功先生鉴定。启功先生起初感到“雪芹校字”四字模糊不清,有水迹,是否有改动的痕迹?过了两天,又电话说用最大的放大镜看了,觉得字迹清晰,无改动痕迹。为郑重计,他还特地写了信,信上说:

照片俱看过,午间电话面陈,再看乃有误辨处,“校字”处,实水湿痕迹,并非挖补。至其真伪问题,实不易说,因至今未见其真迹何似。如果前些年双钩书序字作章草者可算真迹,则此四字与彼颇不相似,如果彼双钩本不够真迹,则此四字更无从比较矣。不知高明以为如何?

冯其庸先生感慨道:

信中所说“前些年双钩书序字作章草者”是指吴恩裕先生撰文推介的孔祥泽钞藏的《废艺斋集稿》的序言,传为据雪芹真迹双钩,当时因无旁证,无可作是否。现在“雪芹校字”四字又作行楷,与前章草体判然有别,故更难定论。启先生是书画鉴定大师,其识见之精,为世所仅见。即论此“雪芹校字”四字,亦重在实证,不务虚空妄测,故雪芹之字,前序后校,都只能并存共研,不能偏面作结论,我相信或者说希望若干年后,有雪芹可信之真迹出现,再作定论,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的。

不论是启功先生的“真伪问题,实不易说”,还是冯其庸先生的“只能并存共研,不能偏面作结论”,都是实事求是的态度。聪明的蔡义江先生却没有好好想一想,曹雪芹是在什么时候对《书史纪原》进行“校字”的呢?

按曹寅《楝亭书目》编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中有《书史纪原》。康熙五十一年(1712)曹寅病逝,曹颙、曹頫相继任江宁织造。雍正五年(1727),曹頫因“骚扰驿站”获罪,被抄没家产人口,“枷号催追”,曹家彻底败落。车锡伦、赵桂芝文以为,“抄家之变,抄没者重在财产、器玩、奴仆等。可以设想这部小书此时落入曹雪芹之手。先人遗物,他自然会倍加珍惜;他既‘善画’,也必爱书法,因此为本书认真校字。”乃想当然之推测。蔡义江先生认为,曹雪芹生于雍正三年(1725),雍正五年(1727)时只有三岁,曹頫获罪抄没,楝亭大量珍本藏书随之散出,不可能留下这本不起眼的《书史纪原》为“幼儿园时候”的曹雪芹日后校字之用。

所以,如要确认“校字”的雪芹为曹寅家人,“校字”的时间只能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前后到雍正五年(1727)之间,可惜这样一来,蔡义江先生认定曹頫是曹雪芹的父亲,财产抄没时曹雪芹是三四岁,根本没有可能过上“风月繁华”的生活;这条“雪芹校字”题记,还能充做他需要的珍贵文献么?印到《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蔡义江新评红楼梦》中,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品味当初冯其庸先生的心态,何尝不希望“雪芹校字”墨迹是真的?他一听车锡伦先生介绍,就鼓励他撰写详细文章,并发表于《红楼梦学刊》,就是生动的证明。但因陷入诸如书箱、风筝、墓石的辨伪认真公案,不愿重蹈覆辙,故取一种审慎的态度,将鉴定权交给更大的权威启功。诚实而又圆融的启功先生,办事自有原则。他既不会像史树青那样,贪图一时之利,贸然在假冒的金镂玉衣鉴定书上签字,也不会为了朋友的需要,两肋插刀,一锤定音,遂以“真伪问题,实不易说”八字了之。

而冯其庸先生实已悟得,假如“雪芹校字”墨迹确认为真,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因为胡适当年认定《红楼梦》的作者是曹寅后人,所根据的“第一条”资料,是袁枚的《随园诗话》:“康熙间,曹练(楝)亭为江宁织造,……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盛”:

我们现在所有的关于《红楼梦》的旁证材料,要算这一条为最早。近人征引此条,每不全录;他们对于此条的重要,也多不曾完全懂得。这一条纪载的重要,凡有几点:

(一)我们因此知道乾隆时的文人承认《红楼梦》是曹雪芹做的。

(二)此条说曹雪芹是曹楝亭的儿子。

(三)此条说大观园是后来的随园。

出自《全编》

后来,曹雪芹是曹寅之子一说,又为曹寅之孙所取代,遂为当今主流红学的定则,分歧点无非是芹为谁子(曹颙、曹頫),何年去世(壬午、癸未)。如果确认“雪芹校字”墨迹为真,则雪芹必然又得回归到曹寅之子的旧说(因为只有承认为曹寅之子,才能“备记风月繁华之盛”,也才能从容校订《书史纪原》),而所有曹颙、曹頫,壬午、癸未的分歧,将会一笔勾销。试想,这一结果岂不是灾难性的?

冯其庸先生后来之所以隐忍不发,只当事情全没发生,道理盖在于此。唯独蔡义江先生,一方面鼓吹曹雪芹是曹頫之子,《红楼梦》“主要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方面又将对己说极其不利的“雪芹校字”题记,充做珍贵文献,印进《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蔡义江新评红楼梦》中,却不知它适足以充当自己最反对的“备记风月繁华之盛”的证据。

蔡义江先生至今没弄明白,如要维护胡适的“基本教义”,曹雪芹的候选人除了曹寅之孙(曹颙、曹頫之子),还可以退回到袁枚所说的曹寅之子;以体验过“风月繁华之盛”的曹颜、曹顺等人,充当曹雪芹的候选人,都比曹颙、曹頫合适得多。如要从作家考证学入手,就应该确认:《红楼梦》作者如果姓曹,就只能是曹寅之子曹雪芹;如果《红楼梦》作者不是曹雪芹,那他就不一定姓曹。包容曹雪芹“异质思维”,方是唯一正确的态度。

再说“脂学”。

蔡义江先生感受到了指责“脂评自相矛盾”的压力,为了摆脱困境,采取了将脂砚斋与畸笏叟切割的妙策,把脂砚斋降格为曹雪芹的“合作人”,说他的批语“是写给读者看的”,所以“带阐释性、分析性的较多,如揭示人名、地名的谐音隐义,生僻字的字义、读音、出处,文章的结构、写法,对人物作褒贬或暗示其未来,诗语灯谜的成谶,如此等等。这种差别完全是因为加批的目的的不同。”所以,“脂砚斋也偶有语涉雪芹幼小时情况的,但那是因误会而起的想当然的泛泛之言”,“由于他对雪芹幼年情况并不清楚,有不少误会,因而所言也多属不符实际的猜想。”一举取消了脂砚斋批语的文献性。这本来是正视事实的一种进步,但他又不甘心彻底抹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便将脂批中的一小部分畸笏叟的批语剥离出来,并将他升格为“家人”——曹雪芹的父亲曹頫,将其吹得神乎其神,从而保护十几条“极关紧要之评”。

蔡义江先生始终不明白,脂砚斋从来不是独立的存在,他是与“三脂本”相伴而来的;他当然更不明白,畸笏叟更不是独立的存在,他是与“粗劣的过录本”庚辰本(蔡义江先生自己认定的)相伴而来的。脂砚斋好歹还有个《枣窗闲笔》可勉强拉来作为脂本以外的“证明”,而畸笏叟连这样可怜的傍证也找不到。冯其庸先生说:

现存的这个庚辰本,并非庚辰原抄本,而是一个过录本,过录的时间,据我的考证,约在乾隆三十三、四年。

他不想想,在乾隆三十三、三十四年以后过录的“庚辰本”上,再添上的两种笔迹的畸笏叟批语,恐怕曹頫的墓木已拱,还可能以畸笏叟之名来写“叹不能得见宝玉悬崖撒于(手)文字为恨”一类的批语吗?

吕启祥先生说:“畸笏是书稿最早的读者和最后的保存者,其批语的特点为关注书稿的情况如破损迷失等,提及雪芹幼年及曹家往事等素材来源,常常联想到自家身边处境,情绪激动、非哭即叹。蔡著用一个专章从十个方面来推定畸笏叟只能是雪芹之父曹頫,畸笏即曹頫这一主张过去有不少研究者都认同,但蔡著的论证全面、充分,很具说服力。”蔡义江先生的最大发明,是让曹雪芹之父与畸笏叟集于曹頫一身,他既是《红楼梦》素材的提供者(虽然蔡义江先生只提“他的奶奶母亲不断地向他倾诉”,从不提他父亲的倾诉),又是《红楼梦》的批点者与原稿的保存者,这种将宝押在曹頫一人身上,是相当冒险的。如“推定畸笏叟只能是雪芹之父曹頫”十个方面之一,就是“常提及雪芹儿时情状”,如第八回写贾母见秦钟,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甲戌本批道:“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追昔,肠断心摧。”蔡义江先生分析道:

从“尚记”二字推想,雪芹当时一定还幼小,我揣测曹頫在获释(雪芹八九岁)后,曾携雪芹去探望在京的某祖上老亲故交,对方老太太给雪芹一个金魁星作见面礼,这在曹頫看来是很大的面子,所以印象很深。但雪芹是否记得还难说,写这种事,未必非凭自己经历不可。那时,曹頫已沦为贱民了,想想自家过去的荣华,一定感触良多,故有“肠断心摧”之语。

“推想”“揣测”“难说”“未必”,这就是蔡义江先生的“求真务实”“明辨慎思”,蔡义江先生的“逻辑的推理”,“缜密的论证”。试想,连金魁星作见面礼这样的小事都记得,殴打儿子的事就更应牢记在心了。《不肖种种大承笞挞》一回:“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畸笏叟不应该批上:“伤哉,作者犹记挨打之事乎?屈指三十年矣!”《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贾政讲怕老婆的故事:“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畸笏叟不应该批上:“实写旧日往事”,“有是事,有是话”么?

蔡义江先生拾了胡适的余唾,固然坐实了曹雪芹为曹頫之子的身份,却抽掉了“基本教义”的核心和灵魂——“自叙传”。从本质上讲,他不是“新红学”的叛徒,而是“新红学”营垒中的修正主义者。他砍去了“新红学”的头颅,又将其溃烂的下肢,换上了两根不经折的芦苇。“蔡义江现象”的出现,既是“新红学”危机的必然趋势,更加速了“新红学”的消亡。

四、伪造历史,意欲何为

本篇意思说得差不多了,收拾摊开的《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瞥了一下勒口上的作者介绍,感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蔡义江(1934~),著名红学家、学者、教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浙江宁波人。1954年毕业于前浙江师范学院(后称杭州大学,现改浙江大学),留校任教于中文系、新闻系。1978年借调至京,筹创《红楼梦学刊》、红学会。1986年正式调京,任民革中央常委、宣传部部长,创办团结出版社,兼任社长、总编辑及《团结》杂志主编,兼教于京杭高校。为六届、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八届、九届全国政协委员。现为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中国古典文学普及研究会副会长。在中国古典文学特别是唐宋诗词、红学研究方面成绩卓著。

原来,产生的疑问,在“筹创《红楼梦学刊》、红学会”一句。

从书架取下1979年5月版《红楼梦学刊》创刊号,扉页上赫然印着“《红楼梦学刊》编辑委员会名单”:顾问:茅盾、王昆仑;主编:王朝闻、冯其庸。在三十位编辑委员名单中,找到打了*号的常务编委,他们是:冯其庸、刘梦溪、周雷、胡文彬、蔡义江,蔡义江名列其中。

又在本辑第329页找到最末一篇文章《目前红楼梦研究中的几个问题》,正出自借调到京的蔡义江先生手笔,文中《对传统应有正确态度》一节,借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名头,说到对“新红学”的态度:

……应该说新红学的出现,在红学史上还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它比之于代表封建时代的老红学,确是科学了不少。

许多今天看来不足为奇的红学常识,比如《红楼梦》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写的,后四十回是后人续的,脂本脂评提供了作者创作情况和透露了佚稿情节,续书想追踪原意又有不符原意处,老红学种种影射史事说法的无稽,敦敏、敦诚有关曹雪芹生平事迹的诗。……等等,在当时,第一次从资料出发做出比较系统的论述,都是很新鲜的事。

就以受到批判最多的“自传说”来说吧,它的谬误在于把文艺作品看成了生活原型的自然实录,从而否定了典型形象创造的客观社会意义。但“自传说”比之于各种索隐派的“影射说”,以及说《易》、谈五行等奇奇怪怪的看法,自有其不容忽视的合理内核。首先,它看到了这部小说与作者的生活经历、家世兴衰遭际的密切联系。对曹雪芹及其家庭情况的考查,利用版本、脂评,对小说创作过程进行研究等等十分有意义的工作,就是从新红学派开始的;其次,“自传说”中包含着对文艺创作离不开作者生活经验这一普遍规律的正确认识因素。鲁迅说:“作品大抵是作者借别人以叙自己,或以自己推测别人的东西。”(《怎么写》)郭老谈到他的剧本时也说:“蔡文姬就是我。”所以,鲁迅既讽刺过胡适后来老是把小说中的贾宝玉当作是作者曹霑的谬见,又肯定了新红学派研究的积极成果,并把它吸收到《中国小说史略》等书中去。

三十五年过去了,当时肯定的“文艺创作离不开作者生活经验这一普遍规律”,在蔡义江先生笔下已经成了“老话”。这且不论,说他“筹创”了《红楼梦学刊》,恐与历史真实不符。

又从网上查得一份1980年7月哈尔滨首届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打印的第一届中国红学会(1980年)名单:

名誉会长:茅盾、王昆仑

会长:吴组缃

副会长:冯其庸、李希凡、张毕来、陈毓罴

顾问:俞平伯、顾颉刚、吴世昌、周汝昌、杨宪益、王朝闻、启功

秘书长:冯其庸(兼)

副秘书长:刘世德、胡文彬

常务理事:吴组缃、冯其庸、李希凡、张毕来、陈毓罴、邓魁英、刘世德、刘梦溪、周绍良、周雷、胡文彬、蒋和森、蓝翎

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会长、副会长、常务理事中,都没有蔡义江先生。可以断言:他绝没有“筹创红学会”!事实不能不让人怀疑:蔡义江先生在伪造历史。而无数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当代人伪造当代的历史,动机正是当下的现实需要。

《东方早报》2013年12月5日许荻晔的《从两场论争到“全民评红”》,是这样回述蔡义江的红学经历的:

蔡义江本做诗词研究,偶入红学若许年,只是因为“文革”期间他所任教的杭州大学(现浙江大学)被工宣队进驻,各调研室抽人做《红楼梦》注释。因为普遍反映古诗词最难懂,蔡义江也在抽调之列。

“那时候运动转得非常快,又是批胡批杜,又是批林批孔,各个组里又重新抽调人手,最后红楼梦组就剩我一个了。我问这个事情还要搞吗,他们说你就一个人搞吧。”七十九岁的蔡义江抽着烟、眯着眼回忆。

为了一次性把事情了结回归正业,蔡义江在五遍之上又多读了两遍《红楼梦》:“感觉里面的诗词曲赋不光是文字注释上的问题,跟整个小说情节、伏线设置都有关系,然后也把我对《红楼梦》的一些看法一起塞进去,我是想做这一次之后不要再搞了。”

当时他没想到,这本书能从1975年开始长销至今,“改头换面”在好几家出版社出版,发行量已逾百万。更没有想到的是,他跟《红楼梦》竟然“还完不了”。1970年代末,他从杭州被借调到《红楼梦》校订小组,并随之办学刊、建学会,从一个古诗词专家,成了红学家。

发迹变泰的伟人,往往讳言微时的乞食吹箫;“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自然最好是天生的红学家。“文革”工宣队进驻、组织古典文学教研室做的《红楼梦》注释,不仅杭州大学,全国各地是遍地开花,你若有兴趣,从孔夫子旧书网能买到一大堆。“文革”一结束,大家便将这内部印行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弃之不顾,唯独精明若蔡义江先生者,收在了自己的名下,1975年交北京出版社正式出版。所谓“最后红楼梦组就剩我一个了”,无非是要抹掉集体成果的事实,没想到“这本书能从1975年开始长销至今,‘改头换面’在好几家出版社出版,发行量已逾百万”。

1975年春,《红楼梦》校订小组成立,袁水拍任组长,李希凡、冯其庸任副组长,从全国借调十三位学者参与。“文革”结束,校订小组工作暂停,借调人员返回原单位。1978年项目重启,因蔡义江出版《〈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冯其庸将其借调进校订小组。

1978年,蔡义江已年四十四岁,乍到北京,连住处也没有,只得寄寓于周雷家中。凭一本《〈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难称红学大家,常上门向周汝昌等先生请教。周汝昌生于1918年,长蔡义江十六岁,被誉为“新中国红学研究第一人”,向以爱才著称,粉丝遍天下。能得他的赏识,理应感激不尽,而今在蔡义江先生笔下,倒成了他屈尊前去看望似的。尤其不可思议的是,斯人已逝,竟对有恩于己之人,用“惯用造假”“妄言惑人”“文德可议”等以辱之,2012年6月25日为《拨开迷雾——对周汝昌〈红楼梦〉研究的再认识》作序,中曰:

新时期初,我与周汝昌先生曾有过一段交往,先是书信往来,后来也曾多次登门访谈。大概因为我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续书有许多批评,遂被看中,说了许多好话。我出版的几部书也得到他的推介,且赞誉有加。但我行事、治学自有原则,并不因人情而任意附和,作违心之论,比如我根本不信他《红楼梦》续书是乾隆阴谋指派高鹗篡改的说法。自上世纪末期到本世纪以来,我们渐行渐远,终至断绝了交往。这主要原因还是“道不同”而绝无个人恩怨。

既然早已得知三十余年前,王利器就列举了周氏谬误十大类,硬伤四十余处,而“自上世纪末期到本世纪以来,我们渐行渐远,终至断绝了交往”,为什么2010年7月再版的《蔡义江新评红楼梦》封面上,还赫然印着:

红学名家蔡义江倾毕生心血集大成之作

持论最正用情最深评注最详尽最遵从原著

到目前为止,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本子。

——周汝昌

不惜以所鄙薄的“惯用造假、妄言惑人、文德可议”之人为招徕读者的广告呢?这难道是“行事、治学自有原则”吗?再追究一下,《蔡义江新评红楼梦》封面上周汝昌的话,究竟出处何在?搜索《新版红楼定假真——简评蔡义江评注〈红楼梦〉》全文,未见“名家”“心血”“集大成”“持论”“用情”“遵从”等关键词;关于“评注”,虽然有赞语道:“我在此文中愿意强调赞扬的,更在于蔡本的评注”,行文中又说:

评注有啥稀奇!有人会这么想、这么说,哪个本子没有注解?通行本上很多带注,而且还有不少专著,如《红楼梦小考》《红楼梦识小录》等书。何以蔡本又称可贵?诚然,二百多年来,从乾隆末的周春,清末的杨懋建,直到当代,很多学人都曾为“红注”下过苦功夫,收获成就,也很巨大。近年还加上了新出几种红学辞典,更是“注学”兴荣。蔡注自然也要汲取已有的绩业,如何便算新奇?

我说,问题不在于新奇与旧有。蔡教授不一定每条注都出自创。但注释的事情,虽然需要学识广博,腹笥积富,但又不是仅仅靠这就能作出好注来的。清代的典章制度、风俗习尚、器用名色、语词礼数……蔡教授今之人也,未必在这些上面胜过往哲前贤,但他为今日之读者作注,却有他的一面胜处,即他的文化素养好,文学识力高,而不在于“征文数典”的死知识、粗本领。

明褒而实贬,与“评注最详尽”相去甚远。唯一有出处的是:“到目前为止,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本子”,倒可在《简评》中找到。由此可见,《蔡义江新评红楼梦》封面的广告词,包括“红学名家蔡义江倾毕生心血集大成之作”,(周汝昌生于1918年,号为“新中国红学研究第一人”,会屈尊称生于1934年的蔡义江为“红学名家”?)“持论最正”,“用情最深”,“评注最详尽”,“最遵从原著”,都非周汝昌本人的意见,都该属于“惯用造假、妄言惑人、文德可议”的范畴。

对于冯其庸,他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日若不是他的推荐,何能入《红楼梦》校订小组,又何能成著名红学家?以庚辰本为底本的问题再多,也有你自己的一份,把毛病都归于冯其庸,既非负责的态度,亦非报恩之道也。

蔡义江是没有原创性建树的,只能在人家开辟的掌子面上运作。他的“红学研究”就像押宝一样,无非在几种可能性中选择一种,几种机会中抉择一种而已。在他面前没有是非,只有利害,没有恩义,只有现实需要。在蔡义江先生已经抽掉了“新红学”的灵魂,对“基本教义”进行修正的同时,仍然要扮演“异端邪说”不共戴天的屠夫这种不光彩角色,穷追不放,直欲将人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是因为他不但要保持“主流红学家”的身份,还要充当“主流红学”的旗手与领袖。在“异端邪说”面前,蔡义江先生是“正宗红学”的裁判所,在“正宗红学”面前,又是“基本教义”的修正主义者。在媒体面前,他是红学界的“首席发言人”,在青年学生面前,他又是握有标准答案的导师,而这一切都是与伪造历史有关的。《论蔡义江对“基本教义”的修正》(三)在网上贴出不久(2014-08-01 16:50:04),就有博友留言:

蔡义江近年来频繁出书,无异于大跃进的速度,快要超过晚年的周汝昌了。遗憾的是,这些书或为陈词滥调,或为信口雌黄。周汝昌已去,冯其庸消声,蔡义江想做红坛盟主?嗳,都快要入土的人了,积点德吧,别再愚弄、欺骗读者了;再说了,水平也确实差点儿。

蔡义江先生打着左反“斜路”、右反“老路”的旗号,他既想做红坛盟主,更想做红学正确路线的代表以名留青史。尤利乌斯•伏契克说:“人们,我爱你们,你们可要警惕啊!”

2014年8月2日


【注释】


蔡义江著.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6.

蔡义江著.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7、8.

蔡义江著.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10、12.

胡适著.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87.

《明义〈题红楼梦〉的辨伪和袁枚〈随园诗话〉的认真》,《红楼梦学刊》1998年第1期。

《脂本“原稿面貌”辩证》,《贵州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

《贵州大学学报》1994年第3期。

《明清小说研究》1992年第3-4期。

《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送别启功先生》,《大地》2005年第16期。

冯其庸.重论庚辰本,载《石头记脂本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3.

蔡义江著.红楼梦是怎样写成的.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150.

热门标签

相关文档

文章说明

本站部分资源搜集整理于互联网或者网友提供,仅供学习与交流使用,如果不小心侵犯到你的权益,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该资源。

一键复制全文
下载